(原标题:国际残疾人日 │ 成了“盲人”的那4年)
成了“盲人”的那4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赵建军用大量的时间只做三件事:
一,听广播;
二,跑医院;
三,接受并说服自己成为一个盲人。
“我跟自己说,就认了吧,下半辈子就是个盲人了。”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是他的沉默。
沉默里,你能听见无言的叹息。
绝望
他像所有抱疾的人一样,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力跑遍本地所有的医院。好像不这样做,就是一个“不尽职”的病人似的。
现实往往是,他打开一扇写着“希望”的门,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却最终走进了一间名叫“绝望”的房子。
接受并说服自己成为一个盲人,对于这个52岁的东北汉子而言,过程是充满恐惧、痛苦和压抑的。
“到最后,我已经彻底绝望了。”
意外
赵建军形容自己“看到的”:一片白茫茫,浓郁得化不开,空洞,虚无,不代表任何存在的意义。严重的白内障让赵建军的左眼仅剩光感,他已经没有任何“视力”了。
这片白色让他感到恐惧又无聊的时候,偶尔,他会回想起21年前,事故发生的那一天。
1998年的秋天,赵建军是沈阳某机械厂的一名职工,他像往常一样,坐着通勤车下班回家。
司机头顶的天窗开着,一股初秋的凉风从天窗吹了进来。司机右手握着方向盘微微起身,左手用劲儿关天窗的一瞬间,把方向盘也带偏了。
从这一刻,赵建军的命运,就像那辆失控的车子一样,偏离了原本该继续走下去的大路,一个侧翻,重重地栽进了沟里。
车翻倒的刹那,赵建军右侧太阳穴,正好猛地撞在了一个箱子的边角上。
事故后他忙着救人,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右眼受伤已经向外凸出。
半年后,他的右眼彻底盲了。
“盲人”
右眼失明后的这20多年里,赵建军格外珍惜左眼。左眼在事故中也受到了重击,他先后做了3次手术,但都没治好。最后一次还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白内障。
4年前,他左眼也彻底看不见了,成了“盲人”。
如果有比眼盲更让他心寒绝望的事,那就是——没有复明的希望。
4年里,他跑了那么多诊室,见了那么多医生,都明确地拒绝给他左眼做手术。
那些医生们的回绝直白,冷漠,像是21年前从天窗吹进来的冷风,钻进赵建军的脖领里,逼他走进那间名叫“绝望”的房子。
“再做手术的话,难度太大了,而且风险会很高。如果再治不好,我就彻底盲了……他们不愿给我做,怕失败,怕冒风险。”
有哪个医生对自己的技术有足够的信心,又有一颗医者仁心,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帮助一位患者寻找最后的复明的奇迹呢?
"
在中国,每年约有45万人失明。这意味着,几乎每分钟,就会有一个人失明,成了盲人。
中国约有500万盲人,占世界盲人数的18%,是世界盲人最多的国家。
相对应的,中国拥有体量巨大的眼科医院,在尽力承担着防盲治盲的社会责任,为帮助“可避免盲”人群做着最后的努力。
"
希望
赵的儿子在广东工作,想把父亲接去治疗。在那之前,赵建军说,想再去本地一家医院试试看。
为他看诊的是沈阳何氏眼科医院的郭素平院长。这位身型瘦瘦小小,说话干脆利落的女医生,以极高超的手术技术而闻名。
“郭院长当时问我,你还想手术吗?我说想!然后我反问说,您能给我手术吗?她说:‘能’。”
11月20日,赵建军在护士的搀扶下,慢慢地在手术椅上躺下。
局部麻醉后,郭素平为赵建军施行了左眼飞秒辅助白内障超声乳化吸出联合人工晶体植入术。
手术很顺利,当天晚上,趁着医生揭开纱布检查的机会,赵建军偷偷睁开了左眼。
时隔4年,他认真用力地看了看这个世界。
……色彩,形状,灯是亮着的,窗外天黑了,那些他曾经熟悉的,默默祈求了千万次的,好像真的要回来了。
“当时的那种感觉,不是激动,我真的,真的说不上来……真的,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来……”
复明
医生写下检查记录:“左眼运动自如,眼睑启闭自如,角膜无水肿,切口闭合良好,对光反射灵敏,人工晶体位正……”
他千百次地说服自己,接受做一名盲人,然而最后,奇迹出现了。
他重新看见了。手术后一周,赵建军来复查,带着两面郑重包好的锦旗。
郭素平走来向他问好,他看见了,立刻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
看见他复明,郭素平笑说:“这回能看见我了呵?”
赵建军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位挽救了他光明希望的医生。一时间,耿直的东北汉子激动地哭了,千言万语憋到嘴边,只剩一句重重的“谢谢!”
赵的弟弟比他还激动:“四年了啊!……四年里他很少出屋,生活里几乎不剩下什么快乐了,现在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生活天翻地覆,完全变了样!没想到奇迹真的出现了!”
"
成了“盲人”的那4年,赵建军有时会绝望,有时又对复明抱有幻想。
他幻想能扔掉半导体去看电视,他幻想能不再扶着家人的肩膀走路,他幻想如果能重现看见,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那是怎样一个天翻地覆变化的生活,一个能感受到快乐的生活,一个幸福的生活,现在,他能够亲眼看见了。
"
文字 | 徐茉
图片 | 马龙丹
编辑 | 小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