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
1953年深秋,冰冷的空气早早就笼罩着彰武县北部那一片片白茫茫光秃秃的沙丘,刺骨的北风卷着黄沙刮得天昏地暗。在章古台火车站东一户农家土平房里,一位身穿褪色旧军装的中年人,向房东老汉了解当地的风沙。老汉指着被风沙敲打着簌簌发抖的窗棂说:“刘主任你看,咱这地方啊,是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遍地沙尘滚,草木不得生......这日子真是没法过呀!”
老汉说到的这位“刘主任”,就是刚刚从外地调来上任的辽西省章古台固沙造林试验站(辽宁省固沙造林研究所前身)首任党支部书记兼主任刘斌。
镜头二
2022年4月9日,原本在彰武草原生态恢复示范区举办的阜新市国家国土绿化试点示范项目暨2022年春季植树造林启动仪式,增加了一项特别的内容,全体人员共同来到彰武县章古台镇大一间房村林海深处的刘斌墓前,祭奠这位让后人永远不能忘记的辽宁省固沙造林研究所首任主任。
静静伫立在刘斌墓前小广场,现场教学的微党课上,讲解员的每一句话都触动人心,而现场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深情的泪光。
出人意料的是,微党课上这位年轻的讲解员,正是刘斌的重孙女刘莹,现在是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的一名讲师。
永远做一名与风沙搏斗的战士
刘斌,原名赵文郁,1905年生于河北省滦县杨柳庄镇华山峰村,1941年参加革命并同年入党,曾先后担任河北省冀东抗日根据地的冀东解放区区长、区委书记,丰、滦、迁联合县县长。新中国成立后,其曾任辽西省义县县长、辽西省林业局沙荒造林局局长。1953年,刘斌来到章古台担任省固沙造林试验站首任党支部书记、主任,带领科研人员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一干就是30多年,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沙漠造林奇迹。1990年3月31日,刘斌因病逝世。按照他生前的请求和心愿,其墓葬永远留在了章古台,他要永远做一名与风沙搏斗的战士。
“太爷爷刘斌,从参加革命到过世,一直就是一位真正的战士!”刘斌的重孙女刘莹说。1941年,刘斌37岁,当时他已是儿女双全,为什么还要参军呢?
故事还得从潘家峪惨案说起。
1941年1月25日晚,驻唐山、丰润、滦县等16个据点的3000多名日军、1000多名伪军,在日军指挥官率领下悄悄开到潘家峪,逼着全村1500多人到村中的大院,随后封锁大院,用机枪向赤手空拳的群众疯狂扫射,并放起了大火......惨案发生的第二天,冀东军分区党政领导率领十二团来到潘家峪,当时就有12名幸存的潘家峪青年参加了八路军。就在这期间,离潘家峪不远的华山峰村的刘斌也加入了八路军,并由此开启了他的革命生涯。
“回顾太爷爷刘斌的一生,有多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而他的选择见证了他作为一名革命战士、一名共产党员的初心!”
——1953年,刘斌48岁,当组织上找到他,希望他去章古台的时候,他的老战友——时任辽东省林业厅副厅长的沈流也找到了他,希望他到辽东省林业厅工作。这意味着当时的刘斌有两个选择,一是到辽西荒凉的小镇章古台,另一个是到美丽的海滨城市丹东,刘斌拒绝了老战友,他说:“我年纪大了,文化水平又低,坐不了办公室,还是让我去治沙吧!”于是,刘斌举家搬迁,来到了狂沙弥漫的章古台,迈出了新中国科学治沙的脚步,开始了向沙漠要绿色的战斗,并且战斗了一辈子。
——1978年,73岁的刘斌作为辽宁省林业系统的唯一代表,参加了全国科学大会并受奖。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当时的辽宁省固沙所已获得上百项科研成果,却没有一项写上过刘斌自己的名字。
——1989年,84岁的刘斌在子女的陪伴下再次来到章古台。他走进万亩松林,深情抚摸着一棵棵松树,就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一样。他对身边的儿子说:“等我死了,要把我送回来!”
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1990年爷爷(刘斌)去世,那年我高中毕业。”今年53岁的刘树新是刘斌的二孙子,是刘莹的父亲,“当时,我父亲刘秀森(刘斌的儿子)50岁,是省固沙所的一名护林员,我哥刘树春(刘斌的大孙子)27岁,也是省固沙所的一名护林员。”
“受爷爷的影响,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军三年,退役后回到爷爷身边,成为一名临时护林员,直到40岁才‘转正’成为一名正式护林员......我也是受爷爷影响,从小羡慕军人。那年高中毕业后,我立刻报名参军。三年后退役,又回到了章古台,回到了省固沙所,也成为一名护林员......”
刘树新告诉记者,回想当年,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和他,父子三人都是爷爷刘斌为之奋战一生的章古台这片林海的护林员。尽管生活条件一直都很艰苦,但内心是骄傲和充实的。2011年,做了一辈子护林员的父亲(刘秀森)病逝,他和哥哥依然在护林员的岗位上坚守到今天。明年,哥哥(刘树春)也将退休。他会继续坚守下去。令全家人都倍感欣慰与骄傲的是女儿(刘莹)大学毕业后也选择回到了章古台,成为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的一名讲师。
在章古台镇一栋普通的平房住宅里,面对着老主任刘斌的两个孙子、两位老护林员,还有一位正值青春芳华的讲师、刘斌的重孙女,记者提出了一个深思已久的问题。
“在你们眼里,爷爷或者太爷爷刘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他开始,一代代传下来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性格品质、精神财富,或者说是‘传家宝’呢?”
三个人沉思片刻,刘树新一字一板地对记者讲:“大公无私,踏实苦干。”
“再有,就是离不开这片林子,离不开......”刘树春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接着补充道,“爷爷(刘斌)、父亲(刘秀森),还有我们哥俩,性格都有相似,平时话不多,但干起工作来都特别认真,就像别人说我们的那样,有点‘死凿’。”
两位老护林员的回答,让我联想到刘斌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我们共产党人不怕战场上流血牺牲,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又打赢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难道还战胜不了这肆虐的风沙?狂沙一日不退,就一天不离治沙阵地!”
做一名新时代彰武治沙精神传承者
2021年夏季的一天,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孩儿回到老家章古台,怀着一脸好奇走进了刚刚投入使用不久的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那一天,她对彰武治沙精神有了一次全新的、更加系统的了解;那一天,就像从梦中醒来的孩子一样,她开始对自己的父辈、祖辈,对自己的家乡,对自己的人生坐标,都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个女孩儿就是刘莹。
同一天,平日里一向话语很少的父亲,和女儿刘莹谈了很多很久,谈了自己、哥哥、父亲以及爷爷刘斌的往事。
“我以前只知道太爷爷、爷爷、伯父、父亲,都是省固沙所的职工,但是没听家里人说过那么多太爷爷的事情......第一次走进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第一次和父亲长谈之后,我决心一定要回来,回到章古台,回到太爷爷、爷爷和父辈们一直战斗和坚守的地方......”
就这样,今年25岁的刘莹毅然放弃了在沈阳比较优越的工作,成为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的一员。
刘树新说:“从前,我们一直觉得孩子还小,怕她不能正确理解和认识自己的家庭背景,或者产生自满、优越等负面的作用,所以一直没有和她细讲过太多......”
2021年夏,刘树新带着妻子和女儿,第一次专程回到了河北省滦县杨柳庄镇华山峰村,回到了刘斌出生并投身革命的地方。老家的亲人和乡亲们热情接待了英雄刘斌的后人。
“可以这样说,我们全家共同上了一堂特别有教育意义的党课......内心的触动特别大,也更加坚定了我们一家人对党的信仰。”刘树新告诉记者,自从女儿刘莹来到彰武治沙精神干部学校工作,特别是从滦县老家回来之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成熟了,长大了。
“回到章古台,做一名彰武治沙精神的传承者,我觉得这是我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责任,所以丝毫没有犹豫。”刘莹诚恳地告诉记者。
面对学校讲师这份全新的工作,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可再苦再累,刘莹都丝毫不在意。反倒是让她感到莫大压力的,是她觉得时间似乎总是不够用,因为自己应该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应该练就的本领也太多太多。
“历经70多年的艰苦实践,进入新时代的彰武治沙,已经开启了‘双碳’思维下,‘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治理的新模式。”刘莹说,“身为一名新时代的青年,如何传承好彰武治沙精神,是我面临最大的挑战。除了不断学习、做好一名讲师之外,我还想发挥大学里的专业优势,学习掌握一门技术专长,成为新时代彰武治沙精神的实践者、传播者,不负先辈,为家乡的生态建设做出更多努力、更大贡献!”
一家四代人,矢志绿家乡;狂沙止脚步,北返不回头。这就是刘斌一家几代人传承彰武治沙精神的精彩故事。这个精彩故事鼓舞更多人,战黄沙,绿家乡!